清澄

54.

吴家找上门，吴邪并不意外。

二道白河现在耳目众多，明面上解小九爷和黑瞎子两尊大神金光闪闪，暗地里闷油瓶恐怕更加耀眼，他们这一行人甫一出现，潜伏在二道白河的各方势力估计就已经炸锅了。

他和小花的合作，在这之前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吴家与解家向来亲厚，估计根本没料想到小花会突然出现在这个敏感的地方，端的是措手不及。偏偏他出现就算了，还带着陈皮阿四手下的黑瞎子，以及身份更加敏感的闷油瓶。

老狐狸现在能坐得住才奇怪。

尤其是闷油瓶，连小花之前也不知道他会把闷油瓶带来，这件事至今他俩还没互相通气，但是吴邪相信小花是知道闷油瓶这个人的，在很多方面，解九爷知道的并不比爷爷少多少。

应该是来找闷油瓶的，吴邪给胖子递了个眼色，坐下来喝茶，并不打算干涉闷油瓶的决定。

可算无遗策的吴小佛爷这次却真的算错了。

那个伙计恭恭敬敬的道：“我家二爷想请关根先生小坐闲聊几句。”

噗！

吴邪嘴里的茶差点喷出去。

二叔？！他竟然在二道白河？！

不管是解家还是阿秦那边几个张家编外人员的消息，这次来长白山的只有三叔和张海客以及一些伙计而已，二叔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来，果然是老吴家最神秘的幕后Boss，吴小佛爷见了都得夹着尾巴做人的可怕长辈。

吴邪不着痕迹的打量这个伙计，大脑飞速运转。

他能一眼认出这是吴家的伙计，是因为在他当吴小佛爷的那几年，这个人依然呆在长沙的盘口兢兢业业，是吴家的老伙计。平日里无功无过表现平平，但是胜在忠心耿耿，过手的账目从没出过问题。吴家这样的伙计有很多，他一点也不显眼，但是那些年因为汪家那些糟心事，吴邪对出现在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仔细留意过，自然也记住了他。

哪怕当年的老伙计现在看上去还是年轻人的模样，吴邪也相信自己不可能认错。

这原本应该是三叔的人，后来吴邪接手盘口，自然又跟了吴邪，然而现在却替二叔来传话。

心下有了计较，吴邪喝了口茶，噙着笑，淡淡道：“二爷？哪位二爷？请回吧，我不见生人。”

伙计不卑不亢的看了吴邪一眼，依然是恭恭敬敬的态度，道：“二爷说关先生您心里自然清楚。”

这还真是二叔的风格，就连找个伙计传话都能让人后心发凉。

吴邪脸上噙着漫不经心的笑，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那你带路吧。”

闷油瓶也站起身，默默跟上。

吴邪瞥他一眼，咧咧嘴：“没事的小哥，我去去就回。”

闷油瓶充耳不闻，淡淡道：“一起。”

胖子用牙咬掉刚刚还在握在手里的啤酒瓶的盖子，喝了一口：“夫唱夫随，得，胖爷给你俩看门。”

那伙计没说什么，只是看了看闷油瓶，然后转身带路。

吴邪没想到，二叔竟然也住在同一家酒店，而且就在他们下面一层，虽然不是刚好正对着的上下楼，但是这距离近的也挺惊悚。

二叔指名道姓找关根。这事情本身就很值得玩味。

事实上关根只是个无名小卒，夏姬墓是出道第一斗，况且盗出来的明器还在胖子手里没来得及处理，根本不可能被人注意到。吴邪做的事情，一部分借了小花的手；一部分交给阿秦那帮人处理，打得还是张家的名义；他自己做最重要的一部分，也并没有走漏半点风声。

还有他们这次来长白山，虽然不是什么临时决定，但是日期绝对是随机的，至少上飞机之前他并没有打算立刻就来。小花也是一样。所有的行动都是临时安排，包括飞机汽车酒店都是。这么一趟说走就走的任性旅行还能被人逮个正着，若不是孽缘当真相当深厚，那便是另有原因。

而事实上，他从来不相信什么巧合。

吴邪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二叔正在屋内泡茶。穿一身白色的麻布唐装，戴着金丝眼镜，像是个温和可亲的退休老干部。看到多出个闷油瓶，也没有露出半分异色，多取出一只茶杯，斟了两杯茶。

吴邪抿了一口。

“颜色鲜绿通透，味道柔和清甜，上好的明前龙井。”

吴二白看了他一眼：“年轻人懂茶的不多，关先生倒是特别。”

“碰巧知道而已。”

吴邪低垂着眉眼，缓缓道。

他这几年活的比较放飞自我，以前只敢腹诽的脑洞，现在满嘴放炮的往外喷，一直被黎簇几个背后骂蛇精病，自我感觉也是萌萌哒。然而在二叔面前他半分不敢放肆，哪怕现在披着层假皮上的是小号，对二叔的敬畏却半分不减。

二叔其人，在吴邪心中，那就是幕后大Boss一般的存在。

三叔够奸诈了吧？然而他的段位跟二叔比起来那会被秒杀的渣渣都不剩。三叔如果是老狐狸，那二叔就是妥妥的狐神，他手里明里暗里捏着多少势力，对于那些破事究竟浸淫了多少，吴邪至今也全然不清。

他被割喉坠崖之前，他的计划二叔暗地里提供了诸多帮助，然而就算这样，他也并没有把所有的力量都动用起来，始终为吴家留着后路，而二叔究竟有多少力量，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

吴邪信任自己看人的能力，事实上自从在墨脱被张海客汪海杏摆了一道险些丧命之后，他就鲜少看错人了。他很擅长从一个人细枝末节的动作，无比细微的表情变化分析这人的心理活动，分辨他说的是否是谎言，分辨此人是敌是友目的如何，而且鲜少出错。练就这双X光眼所付出的代价是惨痛的，那是无数次被人欺骗无数次从一个谎言跳出结果落入一个更大的谎言之中，一次次血泪的教训累积而来。

曾经小花说过他是九门这一代里最聪明的一个，吴邪那时候只是淡淡一笑。聪明？何为聪明？不过是被骗的比较多，经验丰富等级就上来了而已，一个傻.逼的奋斗史，听起来是不是还挺励志？

然而就是这么双千锤百炼后练就的火眼金睛，依然看不透二叔半分。

面对二叔，说多错多，吴邪决定像闷油瓶学习，沉默是金。 

吴邪不说话。

二叔说了一句之后，竟然也很奇怪的沉默了下来。

吴邪和二叔都不说话，闷油瓶更不可能主动找话题，于是三个人坐在那里喝茶喝茶再喝茶，像是在用意念交流的茶会。

吴邪没想到，先打破沉默的，竟然真的是闷油瓶。

他淡淡道：“第四遍，鲜浓耐泡，这是雨前茶。”

厉害了我的瓶，竟然真的懂茶？

毫无疑问闷油瓶的大脑里储备着各式各样的知识，但是多是与人体结构以及古董和下斗技能相关，品茶这种闲情逸事，听起来跟张家族长应该是绝缘的，毕竟闷油瓶对于吃喝的要求向来很低，只要饿不死渴不死，一切随意。

吴邪心里啧啧称奇，面上却分毫不显。

二叔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到底张家族长见多识广，见笑了。”

二叔对闷油瓶的态度有点奇怪啊，吴邪心里疑惑，可还没等他想通其中关节，只听二叔继续慢慢说道：

“我有个侄儿偏爱明前茶，我每次给他雨前茶，他也从来没喝出过差别。最近我觉得他似乎长进了，给了他上好的雨前，他依然觉得是明前茶。”

二叔换了一个茶壶，捏入一撮茶叶，继续道：“明前嫩，雨前鲜。不是整日里与茶共处的人很难分辨其中差别，然而，也总是茶而已，一株茶树上长出来，早些天采，晚些天采，总归都是一家子。”

他从旁边拿出一个白色的信封，递给吴邪，抬眼看着他，眸中隐隐露出带着疲惫的欣慰：

“等你回家的时候，或许有人等你品真正的明前。”

吴邪心猛地一跳。

吴二白却摆了摆手，制止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起身，做出要送客的架势。

吴邪只得慢慢站了起来，想了想，对吴二白深深鞠了一躬：“一切会结束的。”

吴二白微微颌首，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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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和盗墓组不一样，他没有多余的记忆。但是哪怕模仿的再像，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被掉包了一定认得出来的，同理也包括吴邪的父母和三叔。

明前茶雨前茶说起来差别一堆，价格相差也很大，其实就像二叔说的，本质上还是一棵茶树上长出来的。吴邪看上去变化再多，他也还是吴邪，始终是吴邪，本质上的温柔和善良从未变过，懂他的人自然懂。

二叔就是这个意思。